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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 5 月 24 日真是克里斯多福羅賓人生最黑暗的一天：他的好友維尼小熊現在不再關心蜂蜜與朋友，他在最新恐怖電影《小熊維尼：血與蜜》裡，飾演無情的殺人魔。為什麼這橘色的小可愛會變成這樣？
原因都是因為在 2022 年元旦這一天發生的事：小說《小鹿斑比》、大導 F. W. 穆瑙執導的《浮士德》(Faust) 等等作品的版權，全都成為「公共所有」（public domain，或稱公有領域、公共財）狀態，意味任何人都可以改編這些作品——改編成任何你想要的電影類型。
電影《浮士德》。
根據杜克大學公共所有研究中心總監、珍妮佛簡金斯 (Jennifer Jenkins) 教授的說法，2022 年對於關注公共所有領域的人們來說，是「強檔大年」(blockbuster of a year)。簡金斯教授每年底都會統計明年將會由公共所有的作品，這些原本權利歸屬於某人或是某組織的創作，會受到美國著作權法的保護，保護期限為 95 年。
如果一部作品在發行起算 95 年之後，它的權利人已經身故，那麼這些作品的權利就會開放，讓全人類都能無償使用這些作品。這代表，從今年元旦起，1926 年以前的作品都算是公共所有。
杜克大學法學院的簡金斯教授。
原本著作權法的保護期限並不是 95 年，它最初的時間長度是 28 年。當 1790 年著作權法正式被加進憲法之後，權利人可以在 14 年間印製、重新印製或出版權利歸於他們的作品，這部法律允許權利人再延長 14 年的使用期限——意即著作權保護期限總長為 28 年。1909 年的修法將兩個 14 數字改成了 28，因此期限延長到了 56 年。
但是，迪士尼改變了這項規定。當華特迪士尼在 1928 年推出史上第一部有聲動畫片《汽船威利號》(Steamboat Willie) 時，這部影片的主角米老鼠，將乖乖待在老鼠之家直到 1984 年 (1928+56)，而迪士尼很不願意向眾人分享他們最重要的吉祥物。
《汽船威利號》。
迪士尼展開了龐大的國會遊說行動，他們希望推動修法，延長美國著作權法的年限——畢竟這部法律上一次修改已經是 1909 年了，而 20 世紀中期之後，視聽媒體的發展隨著技術成熟快速成長，這部老法律應該跟著與時俱進。
1976 年，著作權法再度修改，這次權利人的歲數成為了保護的部份條件：如果權利人為個人，那麼權利期限為權利人的天命再加上 50 年；而如果權利人為組織（像是迪士尼），則保護期限將從 56 年延長到 75 年，代表米老鼠離家出走的期限，由 1984 年延後到了 2003 年。
1930 年米老鼠卡通《The Shindig》。
2003 年過去了——但，不，你還是不能拍一部《我與米老鼠的春宵》電影。那是因為即便在 1976 年的修法之後，迪士尼很明顯並不滿意僅僅加長 19 年的時間，他們持續地進行遊說。直到過期前 5 年的 1998 年，著作權法終於透過新通過的法案，再度延長保護期限：如果權利人為個人，那麼原本他死後保護 50 年的期限改為 70 年；而迪士尼的狀況，75 年的期限改成了 95 年；再加上一條保護權利物自創作之後 120 年的期限（即便這項創作並沒有發行），這些年限條件如有符合重複之處，則以時間較短的期限為準。因此，米老鼠的大限又延長了 20 年（95年），改成了 2023 年。
1998 年正是米老鼠 70 大壽，發行特別郵票。
怎麼感覺有點近？沒錯，今年已經 2022 年，而明年就是米老鼠在娘家的最後一年。到了 2024 年元旦，簡金斯教授的年度公共所有名單，就會加上那位「盜版則死」、「小心迪士尼法務在你後面」、全世界都不敢招惹的米老鼠大大。
2019 年，迪士尼以收益 457 億美金的天價數字，稱霸全球最有價值媒體之冠，而其中單單米先生為迪士尼賺進的收入，粗估就有高達 60 億美金。而從距今不到兩年的 2024 年開始，你可以手作一個米老鼠包包在網路上販賣；你可以公開放映《汽船威利號》；你當然也可以放心執導《我與米老鼠的春宵》。
電影《小鹿斑比》。
2019 年，迪士尼控告網路成衣商 DisGear，指稱這間公司剽竊了迪士尼知名的米老鼠「三圓圈」商標——以及奇妙仙子 (Tinker Bell) 等等商標。沒錯，米老鼠還受到商標法的保護（迪士尼也在 2020 年告贏了 DisGear），你仍然不能使用上二下一的三圓圈標誌製作一套《米奇在哪裡》遊戲。
左邊是迪士尼註冊的三圓圈米老鼠商標，右邊是 DisGear 的 logo。
但是全球有那麼多富有創意的獨立創作者，他們一定能在 2024 年想出一套迴避商標法的方式，來讓米老鼠在他們的作品裡出現——甚至是發行最潮的 NFT 來賺錢。只剩不到兩年，迪士尼卻似乎無動於衷（前兩次他們在期限倒數前 8 年與 5 年成功了），這是為什麼呢？
其中一個原因是，迪士尼為了家產米老鼠而不斷遊說國會議員的作法，已經被批評了數十年——1998 年的著作權期限延長法案，甚至被笑稱為「米老鼠保護法」(The Mickey Mouse Protection Act)。如果這次又透過修法續命米老鼠的使用期限，網路世代絕對不會放過這個大肆嘲諷的機會。
抗議者裝扮成米老鼠，手上的牌子畫著版權符號©。
我們現知的小熊維尼形象，最早是在艾倫亞歷山大米恩 (A. A. Milne) 於 1926 年 10 月出版的故事書《小熊維尼》(Winnie-the-Pooh) 裡出現，畫家 E.H. 雪帕德 (E.H. Shepard) 在書裡畫出了小熊維尼短短雙耳與四肢的形象。
這代表，當《小熊維尼》的著作權期限在今年元旦後過期，你就能使用 95 年前 E.H.雪帕德所繪製的維尼線稿圖：雪帕德筆下的維尼，沒有穿上迪士尼準備的紅 T-shirt，所以只要你的小熊維尼打赤膊，那迪士尼似乎就阻止不了你。
（左）1998年迪士尼動畫《小熊維尼歷險記》與（右）E.H. 雪帕德的畫稿。
從迪士尼自 1961 年起獲得小熊維尼的版權以來，至今 61 年間，維尼除了領導偉大中國之外（中國民眾也很喜歡維尼），也為迪士尼賺進了共計約 800 億美金的財富。所謂的「迪士尼失去了維尼」，事實上並不太正確，成為公共所有的是艾倫亞歷山大米恩的著作《小熊維尼》，而不是迪士尼設計的紅衣小熊。
這本書裡出現的角色，目前都已成為公共所有⋯⋯除了一個例外：跳跳虎。跳跳虎是在米恩的第二本維尼故事書裡才出現，而這本書要到兩年後才會過期。
（左）迪士尼版跳跳虎、（右）E.H. 雪帕德的跳跳虎畫稿。
所以，《小熊維尼：血與蜜》讓小熊（應該改稱大熊）維尼穿上了與迪士尼版不同的衣服，然後就能與小豬開開心心殺人去。而在今年元旦後解放的角色，還不只包括維尼而已。根據簡金斯教授的統計，還包括了以下經典作品：
- 小說《小鹿斑比》(Bambi, A Life in the Woods)
- 海明威的小說《太陽依舊升起》(The Sun Also Rises)
- 朵樂希帕克第一部詩集《夠長的絞繩》(Enough Rope)
- 藍斯頓休斯 (Langston Hughes）的詩集《疲憊的藍調》(The Weary Blues)
- 「阿拉伯的勞倫斯」湯瑪斯愛德華勞倫斯 (T. E. Lawrence) 的自傳《智慧七柱》(The Seven Pillars of Wisdom)
- 大衛赫伯特勞倫斯 (D. H. Lawrence) 的政治小說《羽蛇》(The Plumed Serpent)
- 紀伯侖 (Kahlil Gibran) 詩集《沙與沬》(Sand and Foam)
《智慧七柱》（左）被改編成電影《阿拉伯的勞倫斯》。
- 電影《看在上帝份上》(For Heaven’s Sake)，由山姆泰勒 (Sam Taylor) 執導
- 電影《戰將巴特勒》(Battling Butler)，由喜劇天王巴斯特基頓 (Buster Keaton) 執導
- 電影《酋長之子》(The Son of the Sheik)，由喬治菲茨莫里斯 (George Fitzmaurice) 執導
- 電影《風月》 (The Temptress)，由佛瑞德尼布洛 (Fred Niblo) 執導
- 電影《浮士德》，由F. W. 穆瑙執導
- 電影《笙歌滿巴黎》(So This Is Paris)，由恩斯特劉別謙 (Ernst Lubitsch) 執導
- 電影《劍俠唐璜》(Don Juan)，由亞倫克羅斯蘭 (Alan Crosland) 執導
（完整名單請參考簡金斯教授的整理）
《戰將巴特勒》。
爵士名曲《再見黑鳥》(Bye Bye Blackbird) 也在今年為公共所有，還有大量的其他歌曲、錄音、小說與電影等等，都可以免費下載、改作與商業使用。
1923 年成立的華特迪士尼公司，擁有許多經典角色，而他們靠這些角色獲得了可觀的收益，但這些角色的改編原著，將會隨著時間陸續成為公共所有，而米老鼠也是。保護著作權直至惡名昭彰的迪士尼，是不是會就此放手米老鼠？兩年後我們就知道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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