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忍者刺客》背後的 80 年代「美國原裝忍者」傳統：超能力與番茄醬大噴發，還有偉大的忍者大師 Sho Kosuki

2009 年，華納影業發行了電影《忍者刺客》(Ninja Assassin)，這間好萊塢大廠，已有一段時間沒有發行這樣的 R 級電影──畫面充斥著單純的暴力、血腥、與裸露的器官。它不算成功，卻意義非凡，可以說，它致敬了美國 80 年代流行文化中的「忍者風潮」。所以，故事當然要從那些在 80 年代熱愛忍者的美國孩子身上講起──我們介紹過的好萊塢武林雙傑：大衛雷奇與查德史塔赫斯基，是這部電影背後的主要推手。

 

當熱愛武術與武打港片的大衛雷奇與查德史塔赫斯基，碰上了 Rain

雷奇與史塔赫斯基是兩位熱愛武術與香港武打電影的年輕人，他們加入了《駭客任務》劇組，成為替身與武術指導。而他們更進一步，從導演華卓斯基 (Wachowski) 兄弟身上，學習如何當個導演。作為華卓斯基的徒弟與工作夥伴，大衛與查德在《駭客任務》系列三部曲之後，仍然持續參與「華卓斯基幫」的其他電影。例如華卓斯基監製的《V 怪客》、華卓斯基執導的卡通風格動作電影《駭速快手》等等。而在《駭速快手》片場，他們認識了一位安靜的韓國年輕人 Rain。

查德回憶他們與 Rain 相識的過程：

 

大衛雷奇與查德史塔赫斯基與他們曾愛過的忍者：80 年代美國忍者熱

大衛與查德，他們年輕時就喜歡李小龍與成龍的電影，當然，他們也喜歡忍者──童年曾經經歷過 1985 年的美國孩子，都會愛上忍者。他們打開電視機，卡通《除暴突擊隊》裡的黑衣忍者「蛇眼」與白衣忍者「一陣風」（或譯白幽靈）超帥氣；《忍者龜》說地下道裡有變種烏龜忍者少年；他們喜愛的桌遊《龍與地下城》裡，新增了忍者這個職業；川崎的「忍者 900」重型機車已經在美國上市。1985 年的萬聖節，忍者服是變裝市場上最受歡迎的選擇……而這一切忍者熱的原點，也許是來自一位連考三年大學失敗、差一點自殺的重考生。

小杉正一的 17 歲非常胡鬧，他因為喜愛大學棒球聯盟，因此立志要進入日本最難考進的大學之一慶應義塾大學（從沒聽過這種以慶應為第一志願的理由）。而他連續兩年都重考失敗，19 歲那年決定自殺。在他自殺前，姊姊鼓勵他要不要到外國發展──有種與其自殺不如參加大冒險的意味。而他真的只買了單程機票飛向美國，一邊打工、一邊唸書、一邊學習空手道，開始他的新人生。結果，這位半途出家的空手道家，開始參加美國各地的空手道比賽賺取獎金，總計贏了 600 多個空手道冠軍獎盃，因此讓他的空手道場生意也越來越興隆。

現在自殺已經不是小杉正一的選項，他以 Sho Kosuki（音同小杉正）之名，在 1981 年電影《忍者潛入》(Enter the Ninja) 裡，飾演了脾氣不太好的傲嬌忍者「長谷川」(Hasegawa)。這部坎農影業 (Cannon Films) 製作的電影，開創了所謂的「忍者三部曲」：加上 1983 年的續集《忍者復仇》(Revenge of the Ninja) 以及 1984 年的第三集《忍者惡靈》(Ninja III: The Domination) 等等。Sho Kosuki 成為了這波忍者電影裡的忍者大師，他有真功夫，在銀幕上把主角踢得人仰馬翻──銀幕下他也是大師，他開立了 Sho Kosuki 道場，開始廣而教授「忍者功夫」。

Sho Kosuki 的忍者電影，是純粹美國出品的忍者電影，它們與元祖的日本忍者文化大相逕庭。這些美國忍者一樣穿著全黑的夜行服，普通的日本忍者，會使用武士刀、手裏劍、吹箭、炸藥等武器，進行刺殺、毒殺、綁架、竊取情資、分化與敵後破壞等等黑暗活動……但是，比起更近乎於情報員身份的日本忍者，美國忍者更像無敵的超能力殺手：他們還會噴火、召喚怪獸、復活同伴、心靈控制、發射光束、改變氣象、瞬間移動……讓人好奇他們真的有蒙面的必要嗎？他們的超能力強到根本不需要隱密行事。

當然，日本觀眾如果有幸觀賞這些美製忍者電影，大概也會猛烈黜臭，他們的國寶竟然變成了超能力反派。但是，就像 1985 年的忍者潮頂峰，美國流行文化已經將忍者內化在不同的娛樂作品之中，反過來外銷到全世界去。對於從小就喜歡打打殺殺的美國孩子們而言，他們有了全新的未來職涯選擇：長大後我也要當個忍者！當然，對大衛雷奇與查德史塔赫斯基而言，他們也是這千千萬小小美國忍者中的一員。

 

《忍者刺客》正是大衛雷奇與查德史塔赫斯基的全新「美國忍者電影」

他們長大後，真的成為了某種忍者，而他們發現了來自韓國的忍者奇才。大衛與查德曾經向華卓斯基兄弟開過玩笑，覺得某一天……他們可以再度製作一部 80 年代的唬爛至上美國忍者電影，而現在他們有了現成的男主角。

我們把故事從頭梳理一遍：當 Sho Kosuki 成功帶動了美國影壇的忍者電影風潮，年輕的大衛與查德深受感動（當然熱愛流行宅文化的華卓斯基兄弟也是），而大衛與查德因為參加華卓斯基製作的《駭速快手》，認識了韓國流行樂壇天王 Rain，而他的身手喚醒了這群美國孩子的忍者夢。因此，《忍者刺客》電影因而成真──所以這是一部刻意致敬 80 年代忍者風潮的動作電影、致敬 Sho Kosuki 與那些有著唬爛能力的忍者們的作品。這是你在觀賞《忍者刺客》前，必先擁有的正確觀影心態。

所以，《忍者刺客》裡的忍者，不是你熟悉的日本忍者，他們是善於魔法與超能力的美國忍者，還是由高齡 60 歲的 Sho Kosuki 所率領的超能力忍者軍團──這是 Sho Kosuki 睽違影壇 16 年後再度演出美國電影，這完全是為了致敬他為美國忍者電影帶來的貢獻。當然，你也會看到他在電影裡施展「魔法」：他可以快速修復傷口、他可以一拳傷害對手內臟，這些會讓你大喊「忍者才沒那麼唬爛」的誇張設定，其實都是數十年前美國孩子信以為真的東方神秘力量。

《忍者刺客》裡有很多這樣的「東方神秘力量」致敬，例如忍者似乎可以在陰影裡瞬間移動……他們可以從任何一道陰影中現身。他們的刀刃鋒利到可以在空中俐落切斷人體、高速飛行的手裏劍可以深刻入骨、而且對切肉斷骨的痛楚毫無感覺。

但是《忍者刺客》不只是對超能力美國忍者的致敬而已，它有更多對武術的致敬：這些 80 年代的 B 級動作片裡，有 Sho Kosuki 偷渡的「神道自然流」空手道、還有偷渡自港式武打電影的拳腳招式。那些是在過去好萊塢動作電影裡罕見的動作，他們更輕盈、更靈活、還能漂浮在空中更長的時間，這些都開啟了一個世代美國觀眾的視野。對大衛與查德而言，他們一身的身手，都來自於這些忍者電影帶給他們的童年夢想。

因此你可以在《忍者刺客》裡看到大量的武打過招，與隨之而來的斷肢與鮮血。這部電影幾乎是消耗華納影業對華卓斯基兄弟的厚情熱愛──他們為這間電影公司製作了熱賣全球的《駭客任務》三部曲，可以想見，他們如今不再是需要先執導《驚世狂花》(Bound) 以證明自己實力的菜鳥導演。他們可以要求華納影業，發行像《忍者刺客》這樣血腥度超越 B 級電影的「致敬 B 級電影」作品，而且成本還高達 4 千萬美金。

很可惜，復古 80 年代的忍者風潮，並沒有感動全球的觀眾，或者說，忍者文化原本在世界各國，就有不同的發展脈絡。在香港 70 年代的動作電影裡，忍者（與武士）通常是中日戰爭裡的日軍象徵；而在台灣社會普遍安裝小耳朵的 90 年代裡，許多家庭直接收看《必殺仕事人‧激突！》或是《暴坊將軍》（暴れん坊将軍）這樣的日本時代劇，當中自然也出現過不少忍者。而這些忍者的形象，都與美國觀眾在《忍者潛入》或《忍者惡靈》這樣的電影裡看到的截然不同。

有趣的是，《忍者刺客》裡 Sho Kosuki 飾演的角色 Ozunu，在台灣卻不是被翻譯成「小角」──這個角色本名為「役小角」，名字來自日本神話裡神通廣大的修道者役小角。但這個名字在台灣卻被翻成了「小杉」，而這是 Sho Kosuki 的原本姓氏（小杉正一）。不清楚當年台灣華納的翻譯策略是什麼，難道他們是想喚醒台灣觀眾，對 80 年代小杉主演忍者電影的回憶？這個翻譯形成了一個十分後設的趣味，它明白直覺地點出了小杉正一與《忍者刺客》的脈絡淵源。

 

未能征服院線市場的《忍者刺客》，成了 Netflix 上的忍者傳奇──

《忍者刺客》在美國市場並沒有喚醒太多人的回憶，這部 4 千萬美金成本的電影，在美國票房並不到 4 千萬，全球票房也僅有 6 千萬美金左右。似乎當年喜愛忍者的成年觀眾們，已經無意進電影院懷念過去。它變成了少數喜愛重口味效果觀眾喜愛的電影、變成了 21 世紀罕見的好萊塢主流忍者電影、變成了華納影業以主流規格發行的罕見血腥電影……而現在，《忍者刺客》在網飛上，成為台灣觀眾喜愛的熱門電影之一。

Rain 在韓國仍然是歌壇天王，但看來他的好萊塢星運，並沒有因為《忍者刺客》而大紅大旺，這當然很可惜。大衛雷奇與查德史塔赫斯基已經成為好萊塢動作電影的代表性導演，他們現在也是幾部票房破億大片的導演……也許他們會想再延續《忍者刺客》的美好 80 年代傳統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