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影評】《回到首爾》：韓法文化衝擊，無法輕易解讀的迷人作品

2023 代表柬埔寨入選奧斯卡最佳國際影片《回到首爾》。2022 年出品的劇情片，Davy Chou 導演，朴智敏主演。

導演改編自友人自法返韓尋根的經歷，描述在法國長大的 Freddie 擁有東方臉孔，臨時起意前往南韓，尋找當年出養她的生父母。然而，她無法承受生父一家的濃厚情緒，遲未現身的生母則讓她憤怒與不解，這趟尋根之旅帶來的意外與衝擊超乎預期。

 

《回到首爾》呈現韓法文化衝擊

電影時序橫跨八年，尋根之旅引發的韓法文化衝擊，遍及語言、人際、性觀念等層面，自然是刻畫的重點。令人驚訝的是觸及韓戰爆發後經濟不景氣導致的嬰兒出養潮，並以突如其來的結尾，連結羅馬尼亞共產主義人口政策，在極權瓦解後的經濟困境導致同樣的歷史傷痛。

《回到首爾》開場 Freddie 堅持自己倒酒以及在餐廳讓不認識的人同桌，十足顛覆韓國以人際為核心、重禮數的文化，帶出其叛逆本色，更在一場刻意說謊以拒絕韓國男子告白的戲，顯現其對關係的開放，卻也被友好的媞娜譏為可悲。全片就看她在身份與性別認同中不停探索與流轉，狂歡顯得空虛，平靜卻又止不住騷動，構成一幅你無法輕易解讀的迷人作品。

音樂和語言是《回到首爾》全片充分把玩的元素。音樂是 Freddie 和人建立關係的橋樑，也是她逃避現實的良藥，更是刻畫她心境轉變的絕佳幫襯。一場她不顧友人，獨自隨著音樂盡情舞動的戲，鏡頭跟著她，彷彿世界圍著她旋轉，是全片最迷人的橋段。末了她獨自在旅館彈鋼琴的戲，洗去前面刻意為之的叛逆，沈澱下來，似乎借琴訴說悲傷與無奈，卻又有種成熟與看透。

法語、英語和韓語交錯，編導大玩語言鬧出的笑話，尤其卡在中間的翻譯裡外不是人，令人莞爾。一場 Freddie 和生父吃飯的戲，叫媞娜直接翻譯韓文表達不願意生父一直傳訊息、喝醉酒又打電話，翻譯要兼顧韓國的人情義理與法國人的直率情感，矛盾與尷尬一覽無遺。

好玩的是，有些話就算沒有翻譯你還是能懂，就像 Freddie 晚上睡覺，被一直摸她頭髮叨念對不起的奶奶弄瘋，語言背後的能量與沈重得像石頭的情緒，不用翻譯就能明瞭。

 

朴智敏的亮麗演出

本身為藝術家的朴智敏，作為非職業演員參演《回到首爾》，大銀幕初試啼聲便能交出如此亮眼的表現，令人驚艷。從女主角初踏南韓的困惑與做自己，兩年後夜店狂歡卻難掩空虛，再過五年搖身一變軍火商，又過一年洗去武裝自我的妝容，成為背包客走出南韓，觀眾看見她的歷練與成長。

情海漂浮、生世疑惑、人際應對，Freddie 轉瞬之間愈磨愈圓，卻還是有彈指之間能讓別人從生命中消失的任性，朴智敏成功演繹女人無法預測的多變形貌。

 

令人五味雜陳的父母

女主角的蛻變與她周圍的人事物不可分割，尤其是她的父親。Freddie 的父親一如亞洲的傳統男人不擅言詞，初見面便要帶著女兒買鞋子，滔滔不絕講著自祖父輩世代是漁夫的過往，後來在旅館門口抓著 Freddie，求她留在韓國，一個急著想補償女兒的父親，讓人不敢避之唯恐不及。

有趣的是，相隔多年再見面，Freddie 滴酒不沾，父親平日也很少喝酒，還放起自己作的曲子。父女倆的音樂基因如出一轍，時間對了，相似性也出來了，過往的沈重、疑惑與要求，都如過眼雲煙。

《回到首爾》編導對於生母的刻畫始終不多，並沒有刻意為了討好觀眾而製造美好結局，也讓人五味雜陳。Freddie 幾度透過收養機構哈曼中心聯繫生母，生母未回訊，中心礙於規定只能停止聯絡，激起 Freddie 質疑保護父母而非孩子的規定。多年後在中心人員鍥而不捨下，Freddie 才終於和生母見面。是緣份到了還是生母準備好了，不得而知，可是命運的牽引耐人尋味，尋根之旅永遠說不準結局。

一但你離開原生土地，你就再也回不去了，你的定位會隨著時間、地理與文化脈絡而異。《回到首爾》講的不是一分為二的尋根 / 失根，而是如迴力鏢般不停在兩者間擺盪，探尋人生的用力與執念可能傷人傷己，唯有輕輕丟出才能輕盈接住，而回到手中的也許不是你期盼的愛，卻讓人有了透徹看清的力量。